当返*的小轿车驶入市区,鳞次栉比的高楼和齐整的花园闯入眼帘,突然从阡陌纵横的乡间小道到高楼林立的都市,从焜黄的荒草地到明艳的花圃,从天沉沉的楚天大地到明晃晃的**,我开始有些慌张。
由于工作的缘故,2020年新年过得并不是很称心。每天从早到晚都要定时推送内容,时间就像块豆腐被分割成一块块就完全散掉了。
半个月的春节假期里,时间就像一个黑洞,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,做任何事情都悬着一颗心,生怕一不小心就错了时间,误了大事,以至于整个假期都是惴惴不安。
没有和家人好好聊天,给他们做我最拿手的红烧鱼块;也没有和朋友聚聚,给他们讲讲我的那些荒唐事;也没有去亲戚家认真拜个年,跟他们打个照面道个祝福;就连最后离开家乡都没能好好道个别。
当踏上回**的车,我感觉心中留有太多的遗憾和不舍。
我多想再多一点时间在老家前院里晒晒太阳看看书,多想把后院荒废的菜园地里的杂草锄一遍,多想把沉寂二十年的家具重新摆摆位置,打开每一个抽屉放出积压多年夹杂着回忆的霉味,多想和每一个乡邻亲切地问候致意。
一切都太匆忙,我也不明白人为什么那么匆忙,匆忙地赶路,匆忙地工作,匆忙地失去自我。我想慢下来,静静地感受身边的一切,有幸在紧张的时间间歇里抽空感受了家乡二十年的风雨变迁,感受了双脚站在大地上锄草时微辛的味道,感受了师生情的冰雪融化。
我的家乡座落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,那里山不像山,水不似水,人颓唐而不自知,并无太多美感可言,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老家的热爱。我爱家门口的夕阳,爱院里六棵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杉树,爱大门上我写的豪情壮志,爱这座红墙房子里关于所有我童年的记忆。
我们家1997年从*山野林的村里搬出马路边,这在我们村是史无前例的,也让我们家威风了十来年。说起天然马路边的红房子,没有人不赞叹的。再过十多年,村里有一家人也搬出来了,再到如今的二十年后,村里家家户户都往外搬了,*山村只剩一户做医生的人家。
眼看这一座座高楼起,金碧辉煌,傲然挺立,二十年的老房子突然就黯然失色了。起初我有些失落,感喟岁月抹去了屋檐翘脚上的光辉,斑驳了大门,但后来释然了。
时间是公平的,人都有老去的一天,房子也有衰落的一天。再漂亮的房子,二十年后也会面对此时此景,而我要学会的是坦然面对时间的魔力。
时间能摧毁很多东西,但摧毁不了我的记忆。我的家再衰败,它依然是心中最温暖的地方。所以在我为老家幽思时,我也为家乡的繁荣发展感到自豪。
自从家园唯一的守望者奶奶去世后,荒草开始侵占我们的领土,我们家很快就荒芜一片。前院落叶厚厚一层,后院菜园杂草丛生,都树到门口了。
我开始抡起锄头,就像多年前的奶奶一样,和荒草斗着狠劲,维护家园的平和。夜幕降临,一丝寒意来袭,我借着星光还在锄地,冥冥之中我感到一股力量,我仿佛知道我为什么成为现在的我,以及将来我要更坚定地做自己。
在我上初中高中大学之后,尤其在我坚持写作的道路后,我总想起我的小学语文老师*老师。是他教我练毛笔字,品读文学,学画画,给我对文学长久的喜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但在我们读书那个年代,老师是高高在上的圣人,学生是平民,老师和学生之间除了学习从不会多说一句话。*老师是我们小学六年的班主任,但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,唯一一次说话还是老师让我在黑板上给同学们抄练习题。
小学毕业之后,在出城的班车上见过老师两三次,但每次都以老师根本不记得我为由逃脱良心的拷问,那句老师好始终没有说出口。
虽然我很怕他,但我始终都很感念他的教育,感念在那个贫瘠的时代给我幻想的能力。
时隔二十年,我终于有勇气面对他,面对那个不苟言笑但却教会我们飞翔的老师,面对那个曾经意气风发,如今步态龙钟的老人。
*老师比我们想象中老了许多。他穿着蓝黑色大褂,宽阔腿裤和军绿色的球鞋,走起路来人感觉空荡荡的,牙齿脱落了只剩两三颗,说起话来有些走风,听力好像也有些衰微。
时间在*老师身上的改变让我猝不及防,容颜的衰老倒还能接受,最让我惊讶的是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*老师居然和我们两个小时的交谈里一直都是笑容可掬。
虽然没有聊什么很实质的内容,但表达了自己心中沉压多年的感恩,看到恩师现在一切都好,心便安下了。
*老师一直送我们到村口,目送我们的离开,我回望了一眼这位站在风中的老人,便大踏步地走开了,希望自己能从这一批乡村教师的守望中走得更远吧。